“你可以把巧合归结于命运,也可说命运里充满了巧合。”
“如果女生有第六感,蔡蔡那会儿就有感觉,这是最后一次见他了。”
北京的雨一下子就落了下来。目极之处,水汽氤氲。马路对面的KTV里传出来细碎的回声,有人唱热恋中的爱情,有人唱分手后的悲伤。
“一个多月没见,你去哪了?”蔡蔡在路边打着伞,风还是把雨吹进来。
“西藏。”
“毕业答辩的论文我帮你写好了,过几天你就拿着去答辩。”
“用不到了,我已经退学了。”
-配乐-
歌名:消愁 歌手:毛不易
蔡蔡是班里所有人的学霸。
大路是蔡蔡心里唯一的男神。
宿舍旁边的体育场,当大路隔着对手高高跃起,双手挂在篮筐上的时候,蔡蔡是围观群众里叫的最疯狂的那一个。
大路瞥了一眼蔡蔡,又很快跑回自己的半场,拍了拍队友的屁股,“还差两分,注意防守!防下来把球给我,能赢!”
那天晚上,蔡蔡大学论坛里的体育板块彻底爆炸,有个叫大路的大一新生绝杀了大四校队,一个人独得41分,而大四校队全队,不过得了52分。
蔡蔡躲在大路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上,拎着两桶矿泉水,酝酿着和大路期盼已久的邂逅。
“你好,我是你的粉丝!”“你好,刚才打的不错~”“你好,渴了吧,有人让我带两瓶水给你!”蔡蔡站在角落里,揣着心里的兔子,练习着各种寒暄的语句。
蔡蔡最终没有等到大路,因为第二天要交高数作业,大路打完比赛就去教室里抄作业了。
蔡蔡一怒之下帮大路写完了其他所有科目的作业,经由同学交到了大路手里。
“王大路,”讲台上年迈的政治老师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惊醒了下面睡了半节课的大路,“你作业里写的这个观点啊,是我教学这么多年来,看到过的非常具有政治思维的观点之一,请你上台来给我们具体讲一讲,来,大家欢迎!”
在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大路一脸懵逼地走了上去,“我,观点?老师对不起,我的作业是别人帮我写的。”
下课,大路高兴地在蔡蔡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就像他打球时鼓励队友那样。“牛逼啊,虽然被老师骂了,但你写的真牛逼啊!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蔡蔡没有说话,站在原地,脸红成了苹果。
大路看着自己的手,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背到身后,“不好意思,我都成习惯了,打球的时候老这么干,你你别误会啊。”
“那个,你喜欢的话,我,我还可以再帮你写的。”蔡蔡恨不得把头埋到胸里去。
大路翻出了自己的作业本,蔡蔡不敢看大路,大路就直接塞给了蔡蔡,“那拜托了,下周我要去参加学校CUBA的选拔比赛,到时候来吧,我扣篮给你看。”
蔡蔡断断续续地帮大路写了一年作业,大路也慢慢成了学校CUBA的主力小前锋。他们出人意料又理所应当地,在一起了。
蔡蔡长得不算漂亮,但是大路除了训练之外,总愿意和她腻在一起。蔡蔡最常挂在嘴边的话是“你也该自己学学了,总不能指着我帮你毕业。”,而大路总是慵懒的趴在蔡蔡腿上,“我不用成绩也能毕业,我会去打CBA,放心吧。”
蔡蔡喜欢大路是因为他身上强烈的雄性荷尔蒙,健身房里砰砰砰地砸铁,篮球场上砰砰砰地扣篮。所以每次大路把蔡蔡温柔地揽进怀里,蔡蔡总是半开玩笑地告诉大路,你能不能稍微暴力一点,那次打我屁股你不是挺有劲的?
大路舍不得打蔡蔡。看到自己的几巴掌把蔡蔡的屁股扇的充了血,大路从心底里泛出来的自责让他再也下不去手。
“你可是我女朋友啊,我一个大男人,非但不保护你,还要打你,这叫什么话呀!”
蔡蔡脸上刚起的潮红渐渐退去,“你想那么多干嘛呀,我喜欢你打我,我求你打我还不行嘛!”
大路听了这话,吓得一哆嗦,面露难色,“可是,你该不会是,那种变态吧。”
说完那句话以后,蔡蔡好几天没有理大路,大路只好变着法子来道歉。大路说对不起我说话不过脑子。大路说我不觉得你是变态了。大路说我愿意偶尔陪着你试一试。大路说我力气可大可暴力了。蔡蔡撅着嘴,把写好的专业课作业甩到大路身上,“赶紧拿去交吧~”。
食堂里,大路和蔡蔡点了一盘辣子鸡,蔡蔡问大路,“人和人之间有那么多的不理解,他们是靠什么走到最后的呢?”
大路若有所思,没有说话,不断夹起辣子鸡放进嘴里。食堂的辣子鸡很实惠,一大盆,但你得从辣椒里面找鸡块。常常你以为没有了,又总能找到一块,然后,你抱着希望再去找,翻了很久,却再也找不到了。
我们每个人都想走到最后,蔡蔡和大路也不例外。但谁都不知道,哪一次就成了最后。
大路在蔡蔡的软磨硬泡之下学习了捆绑。蔡蔡喜欢捆绑,大路就笨拙地把蔡蔡绑好,绑好的蔡蔡在窗台上扭动挣扎,窗帘后面漏出来几缕光,撒到蔡蔡身上,又射进大路眼睛里。
大路退到房间门口,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个身影很陌生,不再是那个优秀到哪里都无懈可击的蔡蔡。
更多的光线射了进来,刺的大路眯起了眼。蔡蔡不小心卷到了窗帘里,身体的挣扎让她半个身子移出了窗台,眼看就要头朝下跌落下来。
大路这才清醒过来,一个箭步向蔡蔡冲去,眼看就要来不及,大路一个鱼跃,向蔡蔡飞去,想要垫住下落的蔡蔡。
大路接住了蔡蔡。
大路的左腿别在了桌子和窗台之间。
蔡蔡没有尖叫,大路却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
左膝盖十字韧带撕裂。
看到诊断结果,大路的眼睛立刻黯淡了下去。蔡蔡不懂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她偷偷地去问别人,大路的队友告诉蔡蔡,大路可能打不了篮球了。
蔡蔡去探望大路的时候,像一只做错了事情的猫。不敢看大路的腿,也不敢看大路的眼睛,只好任由目光四散飘荡。
“没事,我这点伤,做个小手术就好了。”大路抓住蔡蔡的手安慰她。
“那下个月CBA的孔教练……”蔡蔡声音低的自己都听不见。
“哦对,我得跟孔教练说一下,体测我参加不了了,这个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大路无奈地笑了笑,“还有,你先别让我爸妈知道,让我想想怎么跟他们说。”
“大路,我上网查了一下,说是美国在这种微创手术方面特别先进,那些NBA球员恢复好了之后都和之前差不多,你考不考虑……”蔡蔡突然抬头,握紧了大路的手,紧到指甲里都没了血色。
“考虑什么考虑?”大路瞪大眼睛提高了音量,“就这点小伤,对我来说算什么?你这么看不起我吗?我就在国内治,我就算不治,恢复了我照样打CBA,还要打全明星,还要拿MVP!你懂个屁!”
蔡蔡第一次看到大路对自己发火,心头一震。窗外灌进来的风把窗帘吹开,又把窗帘合上,之后便是许久的沉寂,谁都没有说话。
“你恨我吗?”蔡蔡突然问大路。
大路背过头,手慢慢从蔡蔡手心里抽离,“我恨你喜欢的那些东西。”
从那以后,蔡蔡和大路之间的联系淡了许多,他们开始在彼此中间筑一堵墙。每次假意地寒暄问候完,他们都各自搬来几块砖,把墙砌地高一些。
墙完全砌好的时候,是大路复出的第一场训练赛。CBA的孔教练就远远地坐在看台角落里。大路想变向突破,却怎么也甩不开防守人;大路想跳起空接,却连球都没有够到。孔教练在中场的时候出去打了个电话,再也没有回来。
0分5个失误,大路要求把自己换下去,他不想再打了。
那天深夜,篮球场上不断传出篮球砸地的砰砰声,大路一次又一次地奋力跃起,想要把球扣进篮筐里。蔡蔡躲在篮球场的大门后面,抱着两瓶水,就这么呆呆地看着。
看着原来风驰电掣的大路,变得迟钝锈涩。
看着原来隔人暴扣的大路,变得够不着篮筐。
大路就那么跳了一个晚上,蔡蔡就那么看了一个晚上,最后大路大口大口地喘气,终于低下了头颅,他知道,自己软绵绵的左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操!”大路像一只发怒的野兽,疯狂地拍打着篮球架,拳头和钢铁碰撞的声音让休息室里的声控灯都惊恐地亮了起来。
“操他妈的!我再也打不了篮球了!”大路卯足了劲,把篮球向最远的方向踢去。篮球撞向远处的墙壁,一声厚重的闷响,像是命运发出的戏谑笑声。
蔡蔡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她冲到大路的背后,试图抱住此刻那个无比孤独的灵魂。
“大路,对不起,不能打球也没关系的,肯定有别的出路的。我们可以去找工作,我们可以考公务员,我们可以回家做生意,肯定有办法的。”
大路疲惫地擦去脸上的汗水,冷笑了一声,“你是班里第一,是年级第一,你可以随便找工作,可以考公务员,随便干什么都可以,我不行,我只会打篮球,没有篮球,我毕业都毕不了,我什么都不是。”
“我帮你写论文,教你怎么答辩,还有两个月呢,相信我,肯定能让你毕业。”蔡蔡把脸靠在大路的背上,让自己的眼泪和大路的汗水流到一起。
“你够了吧,”大路的汗渐渐消退,语气也变得冰冷,“我7岁开始跟着教练练篮球,一天练四次,每次一个半小时。每次我都吐得只剩胆水。后来我进体校,跨级打比赛,有了专门的食谱,不能吃肯德基麦当劳,不能抽烟喝酒,每天11点睡觉5点起床,坚持了14年,为的是什么呀?为了和你穿着西装去找工作吗?”
大路挣脱蔡蔡的环绕,靠着墙坐了下去,“我不怪你,这都是命,做错了事情,就会有报应。我喜欢你,所以事事都顺着你,你要强势,我就强势,你喜欢捆绑,我就去学,你让我用力打你,我甚至把你打出了血;但并不意味着这些事情是对的,我觉得你喜欢的那些东西,大错特错,有违人伦,就是心理变态,我对你一味纵容,所以我得了报应,我应该早点让你远离那些东西的。”
蔡蔡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自己男朋友的嘴里说出来的,她张大了嘴,想辩解些什么,她不想被自己最心爱的人称作变态,但她好像被命运扼住了咽喉,一下子连气都喘不上来,她的心被大路扔在地上摔碎了,甚至不知道该先拿起哪一块碎片开始解释。
“不管怎么样,我帮你写论文,我要让你毕业。”蔡蔡擦掉脸上不断流下的眼泪。
大路用毛巾盖住自己的脸,横躺在地板上,慢慢吐出一个字来。
“滚。”
以前大路和蔡蔡吃辣子鸡的时候,大路总是飞快地挑出鸡块并吃掉,因为平时训练不能乱吃东西,大路格外珍惜每次吃辣子鸡的机会。蔡蔡喜欢坐在大路旁边,猜大路还能不能从满盆的辣椒里找到下一块。
“啊,我猜已经没有了~”“谁说的,这还有一块!”“这次真没了~”“好像被你说中了!真是最后一块了。”
答辩前几天的晚上,蔡蔡在学校路口碰到了失踪两个月的大路,那天的雨越下越大,直到湮没了KTV里的歌声,大路学会了抽烟,火光在雨里忽明忽暗,“我退学了,然后去了趟西藏,去朝圣,去洗刷自己犯过的错。”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蔡蔡知道,自己的这盘辣子鸡,似乎也吃到最后一块了。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是来和你告别的。四川一个县城的球队,喊我过去帮他们打球。CBA我是打不了了,打打野球混着咯。明天我就从北京撤了,有空你也去医生那咨询看看,争取别碰那些变态的东西了。”大路嘴角的烟猛地闪亮,又渐渐熄灭在远去的雨里,“就这样吧,蔡蔡。”
蔡蔡站在原地,好像还有千言万语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不用说了。
她大口呼吸着大路留下来的浑浊烟雾,仿佛看到那个夏夜的傍晚,大路没有能够绝杀翻盘,自己也错过了那场比赛,食堂根本不卖辣子鸡,而那两个妥协又固执的灵魂,也没有交织在一起。
两人都没有错,价值观不一样不合适而已
没必要上升到价值观,只是单纯的悲剧吧。
不是价值观是啥,什么时候价值观什么都不是了
很喜欢
价值观,没有足够沟通,偶然的意外,综合起来形成了意外的悲剧
这个故事好痛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喜欢被绑起来,而且被吊起来只能脚尖着地。挣扎的时候,那些刺激让我上瘾。这真是是心理有问题吗?是心理变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