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字母圈特别注重仪式感

仪式感。

在字母圈里，小z跟我说，她主人的仪式感真的是太强了。认主的那天，亲自手抄了一份契约，让她签字按手印，签字之前还要对着契约大声朗读，连最后戴项圈，也要小z摆出某种特定的姿态，然后才把项圈锁扣吧嗒扣上，这个仪式才算结束，接着，小z你就算是我的人了。

小z觉得这一套流程有点浮夸，搞得和表演似的，但又说不上哪不好，毕竟如果没有这些，说在一起就在一起了，说分开就又分开了，那时候又会觉得什么都没留下。

先不谈具体的仪式是否让人感到尴尬，但似乎确实有那么种感觉，字母圈比别的地方更在乎仪式感。那么为什么有人会需要仪式感呢？为什么在bdsm关系里，人们又似乎尤其在乎仪式感呢？

关于仪式感，《小王子》里，小王子和他驯养的狐狸之间有一段对话。

狐狸说：「你每天最好相同时间来。」

小王子问：「为什么？」

「比如，你下午四点来，那么从三点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我就发现了幸福的价值……所以应当有一定仪式。」

「仪式是什么？」小王子问。

「它就是使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时刻与其他时刻不同。」狐狸说。

这种“使某一时刻与其他时刻不同”的过程，二十世纪的人类学家维克多·特纳称它为“通过仪式”，我们生活中常见的过春节、跨年、生日、婚礼、葬礼、包括bdsm中的签署契约，都是典型的“通过仪式”。

“通过仪式”让你从一种状态过渡到另一种状态。比如主nu契约，在签署之前，你们可能已经彼此爱慕，关系暧昧了很久，但总感觉一片混沌。你好像既是ta的S/M，又未曾被认可是ta的S/M，半个身子跪到了ta跟前，另外半个身子又无处安放，身份在某些时刻似乎突然失去了焦距，而“通过仪式”的功能，就是用来完结、祛除一个人身份转变过程中带来的天然模糊性。

此外维克多·特纳还提到了另一种仪式，叫“强化仪式”，它是为了铭刻某个时间点对应的人类记忆。我觉得它刚好可以用来解释为什么“bdsm关系仿佛比一般关系更需要仪式感”。

为什么bdsm的关系尤其需要一个仪式去强化呢？因为和其他关系相比，它显得尤其脆弱、不稳定，可能最终到头来会是无结果无意义的，因此需要我们去赋予意义。

如果告诉你，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最后被正义审判，就地正法；或者一对smer日久生情，过着过着就白头偕老了，这些场景大家都能够去想象，因为它们符合我们对“人生价值、善恶有报”的完美期望。

但真实的生活不是这样的，真正的生活从来不跟你讲逻辑。我们的生活中充斥着无逻辑的虚无荒诞，一生行善的人在退休后想颐养天年，结果过马路出车祸死了；从不抽烟的小明得了肺癌英年早逝，一天三包烟的胖虎活到古稀依然精神矍铄。

是的，遵循因果循环的剧本和关系，在现实中并不存在。现实生活更多的是虚无，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故事将导向何方。

加缪曾经说，“人生是虚无荒谬的”。我加一句“BDSM关系是尤其虚无荒谬的”。我们经历的字母圈里，随处充斥着更荒诞的故事：

“李明不怎么会花言巧语，但他知道自己以真心待人总比巧弄心思要强。他好不容易在网上遇到了一个不浮于表面的同好。他们俩真正地能静下心来讨论问题，沟通爱好。他们在一起吐槽快餐的字母圈，也在一起分享彼此的小秘密。那天李明想起来一个问题去找他聊天，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了。”

“小芳的主人要求小芳发自己的照片给他，这样才能证明小芳的忠诚，小芳觉得主人发一张，自己发一张，这样才公平。小芳的主人觉得也有道理，就发了一张照片过去，结果第二天自己的照片就被小芳挂到了网上，并索要1000块钱。”

这个圈子的尤为突出的不确定性和极高的风险回报率，让我们很难不迷失其中，时刻想明白自己努力、真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当我们面对其中的荒诞，付出不一定有回报，努力不一定有结果时，仪式感的用处就显现了。

它给每一个重复的日子，每一个未来的不确定性在当下赋予内涵。比如所谓的主nu契约，可以说，签不签在法律效力上没有任何差别，但其实你们都知道，自从你们认识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距离你们最终分别最远的倒计时了。倒计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逝，你们不知道是十年之后还是下一秒就要分开，但是签的那一刻，你们把所有流逝的过去和所有不可知的未来都通过这个仪式强化。

你们会总结契约签订之前发生了什么，会展望之后能够再发展些什么，有些人会给对方戴个项圈，把以后的期许刻在项圈内侧；有的人会发帖子昭告天下，在所有人留言的祝福里，互相抱着对方，轻声说，“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要加油哦~”

这当然不是人生的分水岭，但确实成为了一生中的时间铭刻点。仪式感的一大意义，正是摆脱生活规则的无常，为最终会化为烟尘毫无意义的关系找到属于我们自己的意义。

如果s和m终究会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来，那为什么我们要签契约？如果相伴的时候平淡就好，还为什么要搞纪念日还送项圈刻名字？万一走到了婚姻这一步，为什么合法同居除了有张证之外，还得邀请亲朋好友来做一个什么用也没有的仪式？

因为生死、光阴、离合，都得有人赋予它们意义，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也不知有什么用，可是人类和其他碳基生物的区别，也就在于这一点“意义”了。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