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母圈ATM主的高冷“压榨”

W的本职工作是一位视频剪辑，既在600w粉的大博主那里剪过长视频，自己也当过几w粉的vlog博主。

W说，了解findom的玩法算是机缘巧合。

那时她刚毕业没多久，和一位40多岁的探店博主合作拍视频。

一次探店后，这位博主突然买了一个25000元的包要送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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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说，她的下意识反应就是这个老男人想跟自己上床，但碍于对方是自己的甲方，又不敢严词拒绝，只好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

后续一段时间里，这个老男人又多次购买鞋子、衣服、包包、珠宝等礼物试图送给W，终于让W不堪其扰。

她找到老男人希望把话说开，想知道老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结果对方的回答让她大跌眼镜。

W说自己记得很清楚，在老男人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俩个人，老男人把窗帘拉上，然后扑通一下跪在她面前，突然到把她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男人一边跟她解释自己的癖好，一边夸她多么有气场，希望可以拜倒在她的脚下。

值得一提的是，W给我看过这位“大博主”的视频，在视频里他对W还蛮凶的。

他似乎想构建一个极具反差的世界——在合作视频时，是大v网红对着新人博主颐指气使，而在合作之外，则希望他们的权力关系能完全反转，W可以拿着他的卡肆意消费，将他踩在脚下视若虫蝇。

W说她最后没有答应该博主的提议，因为那一跪给她的冲击力太大，但这让她知道了bdsm，也知道了所谓finsub/atm这一群体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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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描述中自己的青涩不同，现在W处理起各种“客户（她自己这么称呼）”的信息已经显得游刃有余。

在采访第二天时，她分享给了我一份聊天记录。

一位“客户”在下午发来自己跪着的照片，并告诉W，自己已经戴锁一周了，现在非常渴望能打开。

W只是简单回复了一句，“憋着，我从来不相信男人嘴里说的话。”

像是约定好的暗号一般，“客户”立刻上供来一百元红包，表示自己真的受不了了。

W告诉对方，看他这么可怜，赏赐他一次“玩游戏”的机会，游戏就是微信表情包里的掷骰子，掷到6就可以开锁，如果没掷对，每多掷一次就要多发100元。

短短15分钟里，W就收到了共计800元红包。

当然，每次“客户”掷到不对的点数，W都会立刻发一句羞辱对方的话，例如“废物，本小姐给你机会你自己抓不住，真没用，我看你还是永远锁着吧！”

有时还会发两张自己踩碎什么东西的照片。

考虑到W一般会同时管理3～5个人，我对这样的挣钱速度感到咋舌。

我问W，如果他们不给你上供，难道就真的打不开贞操锁吗？

W笑笑说出了真相，“其实大部分贞操锁都可以作弊，而且钥匙看起来交给我了，但这种锁其实钥匙都通用的，他们想打开有的是方法。”

“所以‘求开锁’的重点不是‘开锁’，而是‘求’。”

W说，这种上供游戏可以理解为他们在付费买我的“羞辱”，所以那100元红包买的并不是掷骰子的机会，而是买没掷到时我与他们的互动，我和他一个在“求”，一个在“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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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W的解释后我恍然大悟。

W将一些自己的客户推给了我，我也加上问了几句。

和我想象中完全不同，他们最开心时并不是掷到6可以开锁的瞬间，相反，那是他们在游戏中最失落的时刻，那意味着游戏的结束。

他们想要永远停留在那个被W羞辱着的情景里，因为W的游戏将他们从现实世界抽离，并告诉他们，在这里——

“你可以软弱，可以无能，没关系，因为你们在我眼里本来就是无能的，你们不必去扮演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也不必顶天立地，别装了，太累了；你们只需要在对我的崇拜里，渺小地活着就行。”

这是整个采访中，W说过的，最震撼我的一句话，像是一个神在关怀自己的子民，又像是父权社会对男性刻板要求映射在男性身上的一种反噬，我开始思考这一完全违背常理的游戏。

《天主教百科全书》记载，13世纪时，意大利有一群教徒常常通过鞭笞自己，使自己受苦来乞求上帝消除自己的原罪，达成精神的和谐。

中世纪教徒们的自我鞭笞活动

那么ATM们付出金钱找人折磨自己，表面上是为了生理上的愉悦，本质上是否也是在向那个不完美的自己复仇——我根本做不到那么好啊，请允许我暂时找个角落恣意摆烂吧。

我问W，客户对她会不会有很高的要求，按照上一份对atm奴的采访结果来看，想要成为findom，几乎要各方面都强地完美，否则便承载不住他们的幻想。

W大方承认了这一点。

她说虽然自己长得还不错，一眼高冷，但私下里是个搞笑女，有次在朋友圈发了个说着方言跳科目三的视频，当天就吓跑了俩个客户。

其中一位“客户”拉黑前的留言是，“姐，河南话太下头了，真没法再把你和那个说dirty talk羞辱我的主人形象重叠起来了。”

那次之后，W就把微信的“工作号”和“个人号”分开了。

W说，为了满足这帮人的幻想，她一周里有四天要穿着高跟鞋拍视频，我看了一下她的“工作号”朋友圈，穿着高跟鞋出入星级餐厅的，坐飞机旅行的，健身的都有，基本上就是一个“财务自由精英”的人设。

w工作号朋友圈的一角

我问W，你会觉得自己真的是“主人”吗？还是一个被“客户”支配着的客体？——只不过他们支配你的方式是“付钱请你当主人”。

W早有答案，她给我讲了自己亲身经历的一件事。

她的一个客户前前后后两个月里给她上供了1w多元，两笔5000元和一些小额红包。突然有一天客户说自己玩腻了，让她把钱全部退还，如果她不退的话就报警。

她气不打一处来，争吵之后决定咨询律师，结果律师说，一般这种暧昧关系，只有小额红包和特殊数额的转账会被认定成赠与，例如520和1314这样的，那种大额转账追究起来肯定是要退回的。

由于害怕报警牵扯到现实中的自己和家人，W最后把钱全数退还给了该客户。

W说，那段时间，一想到自己白天上班累个半死，晚上还要满足客户的情绪价值，不仅自己花钱买衣服、拍照、陪着聊天还按照对方喜欢的样子去练习对应的人设话术，最后啥也没得到还被反咬一口，她就觉得自己是个屁“主人”，纯纯给别人欲望打工的牛马而已。

所以W十分平静地说，“我毫无疑问是客体啊，毫无疑问。”

她说自己早就看明白了，如果只是自己的爱好，还有可能成为真正的“主体”，不去迎合谁，等待合适的人出现；但如果选择了以此谋钱，就一定会成为被客户凝视的客体。

采访至此，我感到W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她清楚地知道所有真相，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却又安然接受；她甘愿收起自己的活泼、幼稚，坐上客户们心里的“神位”，戴上那个并不自由的“女神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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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禁让我好奇，当findom到底能挣多少钱？能让她做出如此牺牲。

W说，“我说自己不挣钱肯定是假的，但其实挣得没有那么多，很多人都会把钱要回去，有的是用报警威胁你，有的是说自己生病了或者家里有事来博取同情心，真真假假。”

“这个月挣一万，下个月退五千，还蛮常见的。”W说，“我听说有些同行会直接删号跑路，但不管别人怎么样，我一般都会退的，万一他们是真有事呢？万一真急用钱，因为我耽误了，我要内疚一辈子。不退心里不安，晚上会做噩梦。”

不知为何，她说出这段话时，我便不关心她挣多少钱了。因为采访至此，我能强烈感觉到W是个底色善良的人，而以当今社会的内卷程度，善良的人是挣不着大钱的。

采访至最后一天时，还有个困惑萦绕在我心头久久没有解开。

既挣的不多，又要被客户的要求裹挟，是什么支持着W一直没有放弃这件事呢？

W也思考了很久，她说，“可能他们也在提供我所需要的情绪价值吧，虽然那是假的。”

她翻起了相册，给我念起了一段一位客户发给她的，她特意保存成照片的消息：

“主人，被你管理的这一个月里，我感觉自己的生活和心态都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一天我都能早起，上班也有了动力，因为我知道，努力就能得到你的夸奖，虽然更多时候是羞辱，但不管怎么样，能和你这么优秀的人产生羁绊，已经让我每天做的梦都是甜甜的了。”

W笑着说，这是个刚工作不久的小伙子，他以为我是财务自由了之后，无聊给他当知心姐姐的S呢，其实我也在工作里被骂地狗血淋头啊，剪个视频一天要被催800遍，要较真说的话，我每天也是靠这些崇拜我，恭维我的消息，来获取我自己的价值感和成就感吧。

听完W的话，我突然觉得又温暖又孤独。

在陌生的城市里，两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他们都被工作折磨地班味冲天，又躲在手机里完成对彼此的角色重构，在冰冷的水泥高楼里解构自己无处安放的情绪。

和有人花几千钱块钱买手办一样；

和有人花几万块钱给纸片人充值一样；

他们看似在用金钱做着常人难以理解的交易，实则又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方式交织在一起，成为冗复无聊生活里，彼此的精神支柱。

– 完 –

注：本文主人公的行为均为个人选择，请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