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还是爱 —— 你的支配欲从何而来？

最近我一直在深入思考控制这个概念，不仅是在恋爱关系中，还包括我们周围的世界。在思考的过程中，我发现，功能失调最隐蔽、最悄然地渗透进权力交换关系的方式之一，就是将支配或控制变成一种缓解恐惧或焦虑的手段，而不是积极影响被控制或支配者的方式。我认为，这种情况可能在当事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发生，更不用说有意为之了。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基于对外来者或暴力的恐惧而形成的文化。我曾经和许多不同的摩托车俱乐部成员一起骑行。这些人穿着黑色皮衣，骑着巡航摩托车，通常全副武装，武器装备一应俱全。光看他们的外表，你可能会觉得他们极度自信且内心安稳。

但你大错特错了。

几乎在所有情况下，这些都是内心受过创伤的人，他们往往是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却未得到妥善治疗的退伍军人，或是对他人伤害自己或所爱之人有着深深的恐惧。他们觉得处处都有威胁，于是塑造出一种形象来应对这些威胁。

他们还有一大堆规矩。

这些人制定了复杂的礼仪和规则来管理彼此之间的互动，并相互控制。这些规则常常深入到他们的私人关系中，对自己伴侣的掌控被视为至关重要。这种控制欲的根源在于，他们担心自己在乎的人会因为自己无法控制他们的行为而受到伤害。如果无法紧紧掌控自己所爱的人，他们就会觉得建立亲密友谊都不安全，更别提浪漫的恋情了。通常，他们中的许多人在战斗或摩托车手的生活方式中失去了亲近的人，他们害怕那种揪心的失去。

这些人往往寿命不长。

我最近得知，给我纹铁丝网纹身的那个摩托车手不幸去世，留下了妻子和尚未成年的儿子。和他的许多兄弟一样，他的生命戛然而止。对于那些活到老年的人来说，他们常常变得愤世嫉俗，在自己和他人之间筑起一道又一道的墙，以保护自己免受痛苦。他们变得心如铁石，无法被打动，无法敞开心扉去感受，只是坐在角落里，借酒消愁。

那么，这和 BDSM 权力交换关系有什么关联呢？

我在一些 BDSM 支配者身上看到了类似的倾向，甚至是那些善良且出发点良好的支配者。很容易就会从出于改善自己和臣服者生活的愿望去控制，转变成出于害怕失去所爱之人的焦虑，或是减轻自身焦虑的渴望去控制。任何感觉失控或引发不安全感的事物都可能成为控制的目标。问题在于，如果目标仅仅是安抚自己的情绪，而不是批判性地思考控制的影响，那么它很快就会变成一种功能失调的应对机制，让你走上那条心如铁石的道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可能会导致你试图紧紧掌控的人因为察觉到这种控制不再源于健康的动机，而逐渐远离你。

试图恐吓或控制他人，往往比剖析自己的情感包袱，审视自己行为的方式和原因要容易得多，尤其是面对一个愿意被控制的伴侣时。这很容易就会变成一种习惯和生活方式，就像在摩托车手群体中那样。那些人不再质疑自己为什么要控制身边的人。他们觉得自己有权控制，任何焦虑都是那些不受他们控制的人的问题，而不是自己的问题。甚至两个女人跳舞，如果他们觉得 “失控”，都足以让他们大发雷霆。

将支配和控制用作应对机制的另一个问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支配者需要越来越严格的控制，才能感到安全和安心。他们越是逃避直面焦虑，学习以更健康的方式应对，焦虑就会越严重。他们变得刻板，无法放松，也无法享受自己努力创造的生活。人间的欢乐花园对他们和被他们控制的人来说，都变成了一个荆棘密布的迷宫。

最糟糕的是，我认为这种情况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发生，而且支配者并没有恶意。在情况发展到非常糟糕和不健康的阶段之前，臣服者甚至可能都难以察觉这种变化。更糟糕的是，支配者需要付出巨大努力才能摆脱这种模式，而臣服者也需要努力避免陷入功能失调的应对方式。

大多数臣服者都渴望臣服，因此要理清什么是健康的控制和支配，什么不是，是非常痛苦和困难的，更不用说如何以健康的方式应对功能失调的支配模式了。

我对这种模式的了解大多源于我的成长经历…… 我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极度焦虑且控制欲强的人。

我的父亲需要控制他在乎的一切，这很可能是对太多超出他控制范围、伤害他和他在乎的人的事情的一种反应。我的母亲经常抱怨他的控制欲，但为了让他保持冷静和满足，也会帮他控制家里的其他人。他从未对我们动过手，但我们都生活在他的情绪掌控之下。成年后，他的每个孩子都找到了自己的方式，与他令人窒息的控制保持距离，这种控制并非出于保护或关爱，而是为了平息他对我们做出他不希望的选择时可能发生的事情的焦虑。

成年后，我接受了心理咨询，以理解和理清这些模式，但我仍然发现，除非我保持警惕和谨慎，否则在自己的恋爱关系中，我太容易陷入这些模式了。

选择一段权力交换关系并享受对他人的控制，这本身并没有错，但我觉得必须要有意识地去对待，而不是出于本能。支配者需要审视自己，以及自己选择控制的方式和原因，就像臣服者需要审视自己臣服的方式和原因一样。否则，权力交换关系可能会成为我们童年时期经历的那些陈旧、功能失调模式的避风港，就像鬼魂回来纠缠我们的生活一样，正所谓 “旧伤未愈，又添新疤” 。

我和我的主人在教授权力交换课程时，经常有人问我们，如何区分一段健康的权力交换关系和不健康的关系。我通常的回答是，只有身处这段关系中的人才能确切知道。但我现在逐渐意识到，答案有时可能并非如此，这取决于权力交换双方的自我认知程度，以及对自身内在模式和动机的了解程度。造成功能失调并不一定需要恶意或虐待，而且功能失调可能比我想象的更加隐蔽，更难根除。

在我自己的恋爱关系中，我认为它们曾经是健康的…… 直到变得不再健康，有时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就开始变得不健康，就连身处其中的人都没有察觉。当我们被生活中的琐事分散注意力或压力过大时，旧有的模式就会卷土重来，而不是在我们快乐且有精力关注自己行为的时候。它们就像旧伤，在我们过度劳累时开始疼痛，导致一种平时不易察觉的跛行。

与一位优秀的心理咨询师合作进行心理咨询，往往是纠正这些旧模式的痛苦但必要的方法，这样我们才能再次从健康的角度去对待恋爱关系和权力交换。我认为，这项工作通常需要先从个人做起，然后才能在双方之间展开。在共同建立健康的关系之前，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打破不健康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