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注:责绳,在安全的前提下,为了责备、惩罚的目的而去进行的绳缚。
因为之前一位体验者说,绳子嵌进肉里的时候,那种疼痛感让她欲罢不能。
她的身上总带着当归、陈皮和白橘的味道,所以我喊她白橘小姐。
在得知白橘小姐恋痛后,我往往会施加更大的力,每每此时,她也会眉头紧皱,仿佛打上了死结。
白橘小姐总是显得忧愁,她是大学足球校队的,足球踢的很好,但似乎对未来没有什么帮助,她马上行将毕业,不知该去向何方。
在很痛很痛之后,绳子解开时,她才会少有地舒展眉头,和我说,好爽,像刚跑完5000米。
她说自己的觉醒是小时候在体校里,因为偷懒被教练惩罚,自此一发不可收拾,迷恋上肌肉酸痛的感觉。
最后一次和她见面,是她临近毕业时。
我们坐在沙发上,她刷到体育生毕业去当保安,舞蹈生毕业去当主播,长跑队员去送外卖的搞笑短视频,大笑着分享给我看。
然后笑着笑着就沉默了,就好像她的生命中曾经有个宏伟的计划,但是此刻,已经戏谑着从一条名为“现实”的缝隙中溜走了。
后来她找了份直播助理的工作,天天在直播间配合主播喊“绝对好用!家人们别错过!”
那之后我对“责绳”的理解产生了疑问,生活已经够痛了,绳子不应该只是痛上加痛。
苦和痛并不完全一样,苦是一种“困境”。
比如当头发连着脚趾,脚趾一动,就会扯到头皮,但如果长时间不动,脖子又会很酸,一旦想要放松脖子,又会牵连脚趾陷入两难。
许多体验者都觉得这很新奇、好玩。
他们大多从小自由生长,一路坦途,没有经历过什么苦难,所以偶尔体验生理化、具像化的“苦”时,会觉得兴奋、有趣。
毕竟真到苦的受不了时,还有“安全词”可以喊。
那段时间,我曾在李银河老师的《虐恋亚文化》中读到一句话:
“只有本身自由的人才会去追求不自由带来的性感,若与本身不自由的人谈论这些,他们绝不会觉得有任何吸引力。”
彼时我并不能很好地理解这句话,直到我遇到那位脊柱侧弯,行走困难,大部分时间坐在轮椅上的体验者。
我发现,别的体验者们渴求的,我辛辛苦苦完成的,不能移动或者移动受限的“苦”,每一天都在她身上降临。
而她没有安全词。
曾经有许多体验者和我说,“我做梦都梦到被绑起来,不能动。”
而她和我说的是,“我常常会做梦,梦到自己可以跑步了。”
虽然她体验完后很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苦闷。
我觉得绳子如果只是用来复制“苦难”,那也不是它的意义。
反常识的一点是,很多喜欢“责罚”的人,都是现实生活中非常容易“内耗”的人。
正因为容易内耗,所以常常责备自己,常常觉得自己需要被惩罚。
去年有一位体验者和我讲她的故事。
她喜欢上“责”,是从她上大学,弟弟患重病那年开始的。
弟弟长期卧床之后,父母就只能被困在老家照顾他,她则背负全家希望,一个人离家读书。
她从此患上了“不允许自己开心”的病。
每当她想要和朋友玩,想要打游戏,甚至想要笑一下的时候,她总会想,“弟弟还在家受苦,父母还在家操劳,自己有什么资格开心?”
因此每当有开心的念头冒出来时,她就想要被狠狠地“惩罚”。
开心成了她的罪,她通过折磨自己来赎罪。
我的外婆是基督徒,所以小时候常跟她去教堂。
她每周末都会在教堂里忏悔这段时间的“罪”,比如和摊贩为了5毛钱吵架啦、某一天堕落没有锻炼啦等等。
然后教堂里的神父就会拥抱她,外婆说这代表宽恕和福音。
所以当那位“不允许自己开心”的体验者体验责绳,陷入自己的忏悔旅途时,我自作主张地成为了她的神父。
我轻轻拥抱了她,然后亲吻了她的额头。
几乎在一瞬之间,她的眼泪就决堤而出。
她的抽泣成为了漫长而无尽的夏天,她说她想过收到的体验是责骂和惩戒,但没想到,在身体紧绷最难的时候,收到了一个吻。
她说自己被再怎么惩罚都不会哭的,因为那是她应得的,但偏偏得到了一点点爱,她说她不配。
我说,“请原谅我的自作主张,但你配,你已经超级棒了,把整个家扛着前进,拥抱是给你的福音,请试着宽恕自己吧。”
她听到“福音”两字后又埋头哭得更凶,让我想起一句很老的话,“你以为一直孤独的人需要很多很多爱才能被填满,但其实不是的,其实只需要一点点。”
结束后我们又坐着聊了会天,到了吃饭的时间,我准备请她吃点东西,但发现她已经卧在地毯上,被夕阳包裹着,沉沉睡去。
我觉得那一刻,自己看到了责绳的另一层意义。

所以目前对我来说责绳是什么呢?
是痛、苦、困境,以及最重要的,别忘了加一点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