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欢玩物志
成立8年,专业 安全 放心。

字母圈领域从业8年,带给了我什么?

字母圈领域从业8年,带给了我什么?

后台收到一条私信:鸟鸟,伴侣想增加一点情趣,让我一起试试SM,可我担心会不会让我们性情大变啊?

很有意思的担心!

我把问题抛给了 绳师48号:SM对现实有那么大的影响么?玩绳7年,他有因为SM变得性格不一样吗? 

总结下来,他的回答可以概括为:SM会让人发生变化,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举了个例子。一个粉丝投稿说,玩了SM才知道,以前的香草关系有很多默认的潜规则,很多事不经自己允许就发生了。而在SM关系中她感受到的是,双方的意愿、要或不要都需要明确确认,这让她知道一段健康的关系是什么样子的。

于是我们从48号个人的故事开始,聊了聊 这些变化是怎么发生的”,“我们怎样在SM中练习确认感受和意愿”……

 

我们还聊了:

为什么痛也会让人感觉很爽?又为什么不是所有的痛都会感到爽?

同样是绳缚 A 片,东西方的风格差别怎么那么大?

从SSC到RACK,这些游戏规则的演变有什么故事?

sm游戏里的权力关系,会影响到现实中的人格吗?

玩这些游戏有什么风险,要做什么准备?

……

如果你是个圈外人,但对BDSM有好奇,想尝试;
或者你已经入门,但对权力关系有困惑;
又或者在香草关系里感觉不舒服又说不出是为什么……

这一期都可以听听,或直接看以下根据对话整理的文字。

提示:文章很长,别在厕所里待太久了。

 

1. 怎么开始接触绳缚的

鸟鸟:你玩绳子多久了?怎么开始接触这个领域的?

48号:我大学就开始玩了,跟我那时候的玩伴王铁柱一起探索,那个时候很业余,自己照着网上的教程摸索,大概是 2017 年开始,比较系统地学绳子,找一些自己感兴趣的老师上课,一直玩到现在,也有蛮多年了。

我原来是工科,学采矿的。毕业后做的工作跟我学的专业毫无关系,我现在做的事情又和我的原来的工作毫无关系,主打一个跳跃。

鸟鸟:一开始你肯定没有想到绳子会发展成自己的工作。那最初是为什么会对玩绳子感兴趣?

48号:我觉得有一部分是后天形成的,也有一部分可能就是先天的。

我之前也写过一些科普,在一些社科文章上看到,有研究认为这个是存在一定遗传性的。

我自己已经不记得了,但我的爷爷说,很小的时候我在爷爷奶奶家看电视,如果电视机里面放一些捆绑的桥段,比如说把囚犯五花大绑、押赴刑场那些情节,我会拦在电视机前面不让TA们换台,就很感兴趣,很想看。我爷爷就觉得我将来可能会当个警察什么之类的,没想到我走上了一条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所以我也在想,那么小的时候,应该是跟性没有什么关系的,因为完全没有概念,不知道捆绑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反正就对这个东西感兴趣了,很难用后天去解释,可能跟先天有一定的关系。 

鸟鸟:所以你爷爷知道你在做这个工作吗?

48号:没有,他不懂。毕竟隔了很多的代沟,解释明白很难的。他问我具体工作是啥,我只能说我在卖情趣用品。

鸟鸟:你刚刚说性癖好可能有一种遗传性,你要多介绍一下吗?

48号:有一种理论,认为人的快乐是靠大脑分泌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带来的。有一部分人在疼痛的时候也会分泌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然后有一部分人在恋物或BDSM里也会分泌多巴胺和肾上腺素,这就导致一些看起来痛苦的行为和一些看起来快乐的行为之间,在生物学上观察人体的反应,它之间的界限变得很模糊。就是有些人痛苦到一定的程度,会突然一瞬间分不清楚那到底是痛苦还是快乐。变得模糊了,你已经分不清楚了。

鸟鸟:听起来这完全是一种生理上面的快乐。

48号:对,当然这个理论它也不完善,可能是科学家为了解释而创造出来的一种理论、观察到的一个现象。

2. 痛苦怎样才能变成快乐

48号:再多说一点,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把痛苦和快乐联系起来的。

以及必须是在安全、熟悉的环境之下才会有这种反射发生。如果人在面对痛苦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害怕和恐惧,是会阻断这个多巴胺分泌的,它只会分泌肾上腺素,这个时候你就不会感受到快乐了。只有当大脑知道环境里没有真正的威胁和危险存在的时候,感受到痛苦时才有可能分泌多巴胺和肾上腺素这两种激素。

比如说你们在玩一些强 奸 play,但是是事先约定好的,你知道他不会真的伤害你,你才有可能把那个过程转换成快乐。

鸟鸟:总而言之就是,你是处于一种可控的状态里边。

48号:对。尤其是当你是下位方,就是我们所谓的 m 或者 sub 的时候,要觉得安全,最重要的就是知道自己有喊停的权利,自己在受不了的时候可以喊停。以及上位方,就是我们说的 dom 或者 s,能够尊重你喊出来的 stop ,确保自己不会受到伤害,这个时候你就会觉得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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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自愿不同意”原则

鸟鸟:嗯。很多人在关系里非常注重如何识别对方邀请的信息,但实际上识别对方拒绝的信息是非常重要的。

48号:这个时候可以推荐大家一种原则,它在 BDSM 里面叫做“自愿不同意”

就是一方会预先给你所有的权限或者说权力,我授权你,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如果出现了我不同意的,我就会跟你说安全词,或者跟你喊停。

当我没有说话的时候,或者当我沉浸其中,没有发出明确的拒绝信号的时候,你就默认为所有的这一切,我都是同意的。

如果出现不同意,我自己主动拒绝,你只需要尊重我的拒绝就可以。

在此之前我默认了一切都同意,一切都授权。 

鸟鸟:很像法律,无禁止皆可行。

48号:是这样的,因为法律也是规则,其实两个人沟通相处的时候,你们是自己在定义相处时候的规则。

 

4. “知情同意”原则:适用于关系初期

鸟鸟:“自愿不同意”原则还挺好的,但它好像是发生在双方比较熟悉的阶段。

对从不熟到熟的过渡阶段,你有什么建议吗?

48号:对,它适用于在比较熟悉的人之间。

两个陌生人在一起,直接“自愿不同意”的话,你很可能刚开始就直接触犯他底线了。沟通一下,再重新开始,一下又触犯到他底线了。

还是需要比较熟悉了解,大致知道他这个人的雷区和这个人的底线在哪,你才可以运用这个“自愿不同意”的模式。

而且我发现整个东亚都有一点这样的文化倾向,就是很难说出“拒绝”那两个字,很难喊“停”。

会觉得拒绝对方是一个道德压力非常大的事情,会让对方不舒服、不满意。那我宁愿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我去台 湾、日本学绳子时,发现这个特别严重,尤其是日本。

在双方还没有特别熟悉、不适用“自愿不同意”原则的时候,比较推荐大家的方案是 SSC 原则,它强调“知情同意”

所谓“知情同意”就是:我接下来对你要做什么事情,我得事先告诉你。可能会把你绑起来?我会不会打你?会不会调教你?会不会用什么把你衣服脱掉?我可能做的事情得先告诉你,然后你告诉我这些事有没有你不接受的?

比如说,我今天约你出去看电影。我会跟你说,我今天想约你去看个电影,我不知道在看电影的时候是否可以牵你的手,或者是分别的时候是否可以拥抱你一下?这些其实也是知情同意的一个应用,就是我事先把我想到的,可能接下来会我想对你做的事情先告诉你,相当于征求你的同意。

但在整个这个东亚的文化环境下,你会发现征求同意的时候,对方几乎会同意,因为似乎拒绝很难说出口,就即使稍微有一点点过,他稍微有一点犹豫,他还会说嗯,好吧,也行。

鸟鸟:嗯,要越过我们的文化惯性,在游戏里练习确认自己的意志,表达同意和拒绝。

48号:嗯,对,因为 SSC原则最先是西方的BDSM,不是从东亚这边提炼出来的。 

这要讲到历史了。英国在大概 80 年代的后期、 90 年代初期,有一个特别著名的案件,一群同性 BDSM 实践者,TA们做了一些在当时看来骇人听闻的事情。就是一个男生,把自己的生殖器给另外几个同伴玩,玩得比较过分,还录制成了录影带,在黑市售卖。当时就被曼彻斯特的警方端了。法庭上所有的人都说,包括在影片中看起来被伤害的人,都说是自愿的,是他想让别人这么对他,完全没有暴力和胁迫。虽然他这么陈述,但法官还是判了所有人有罪。因为涉及到一个原则性问题,就是一个人有没有权利授权别人来伤害自己的身体?法官的判定相当于说了no:虽然你得到了对方的同意,但你伤害他身体器官,我在法律上还是要判你有罪。

意味着在 play 的过程中,即使你征求到了对方的同意,也不意味着你在法律上是无罪的,如果对方结束之后去法院告你,你很可能会被判有罪的。

这个法例判出来之后, BDSM 群体的形象一落千丈,大家都觉得你在法律上不被认可,那在舆论上肯定形象低落的。BDSM 群体当时就准备联合起来改善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所以推出了这个 SSC原则 的口号,就是“安全、理智和知情同意”

“安全”很容易理解,想让公众知道TA们所玩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安全的,不会真的像极端案例里把一个人的器官给玩坏,这在 99% 的情况下不会发生的。

“理智”就是强调,虽然看起来是在做一件很疯狂的事情,但我们都是在很理智的状态下做出的决定,我是在理智状态下,想变成小狗,或者想变成主人。

“知情同意“,就是我在理智状态下,有跟我的玩伴事先沟通过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是征求过TA的同意的。

所以总体来看,这个 SSC原则 就是一个成年人的对自己负责任,且双方都做出有效同意的情况下的实践,不是大家想的变态、故意伤害的东西。这个口号喊出来,挽回一下 BDSM 群体在舆论和公众当中的形象。后来它就变成了现代 BDSM 里最响亮的一个口号了,也从西方逐渐地传到东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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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从A 片看BDSM里的东西方差异

48号:但“知情同意”在东亚这边很显然是有点水土不服的,因为东亚这边,像日本,最出名的 BDSM 里面的文化是一种“苦文化”,是以苦为美的。像我在学绳子的时候,我的老师就问我,你理解什么是绳缚?他给出的答案就是五个字:“美丽的受苦”。就是在东亚的绳缚文化中,把一个人绑起来看着TA受苦,人见犹怜的那个样子,大家会觉得它是美的。

鸟鸟:嗯,也就是说是在欣赏一个弱小、无助以及失能的状态。 

48号:嗯,对的。这是跟西方那边稍微有点冲突的。

如果大家看一些日本的绳缚 A 片和欧美绳缚的 A 片,你会发现非常非常大的差别,模特在日本的绳缚 A 片里通常是一种“我被欺负了,谁来救救我?我好可怜”这样的状态。如果你看欧美的一些绳缚题材的A 片,你几乎就看不到模特或者演员去做这样的表达,TA基本上都是:“我很快乐,我今天玩绳子去了,我今天好快乐呀”。大概是这样。

鸟鸟:一个是失能的,另一个是“我在表达我的需求,我的愉悦”。包括你刚刚说的 SSC 原则,“安全、理智、知情同意”,这也是在说“我想要让我的身体享受这个疼痛,这是在强烈地表达我个人的意志”,而不是“我是失能状态下被迫被动”的状态。 

48号:是的,当我们吸收了 SSC 原则进来后,我们也去套用去做“知情同意”的时候你会发现,尤其是被动方,首先TA会觉得“我可以(拒绝/喊停)吗?我不是 m 吗?我真的可以对 s 说拒绝这个词吗?“虽然TA可能没表达出来,但是种种行为都在表达这样一种态度,在拒绝的时候TA会迟疑,宁愿忍着,会觉得拒绝是一种不礼貌、不尊重的行为,TA没有办法像西方那样,“我不喜欢我就要直接讲出来”。东亚文化不是这一套,因为TA们从小接受的训练就是这样。

 

6. 怎么让模特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

鸟鸟:所以你在玩绳子的过程中,会跟你的模特会有怎么样的交流?当你传达出这套 SSC 的时候,TA能理解吗?或者TA如何慢慢过渡到能拒绝的阶段? 

48号:我玩绳子的话通常都是预约制的,就是别人约我玩绳子,所以通常是陌生人,经常还是用的“知情同意”的这一套。我会跟TA说,我接下来肯定要对你做什么做什么,然后你有哪些拒绝的,或者说有哪些接受的。

然后在实践中我也会发现,比如说同样一个问题,我问TA:“接下来的这个玩绳子的过程中,我可能会脱掉你的外衣,你觉得 OK 吗?”我发现如果我这么问,大部分人都会说OK。因为我说“我可能会脱掉你的外衣“,似乎隐含了一种”我想要脱掉你的外衣“这样一种意思,然后TA接收到了这种意思,TA会就陷入不好意思拒绝的状态,TA就会说“OK,好像那也行,那我就同意吧”。

所以我后来就换了一个问法。

我现在一般会问:“在接下来的过程中,你比较倾向于把外衣脱掉,让绳子直接接触皮肤,去感受这个绳子直接跟皮肤摩擦的感觉,还是希望隔着衣服绑一下就好?”就是我把这种“我想要的”暗示去掉,变成了“你想要这样,你想要a,或者你想要b,你选一下”。

鸟鸟:诶,这个很妙。所以面对这种东亚文化,它更多的是需要一种赋权的过程。“这个选择交给你”,对TA的“你有这个权利”的感受是更强烈的。

48号:后来我把我所有的问题都改了一遍,都改成“你title”:“你想要不是我接下来对你做什么?”嗯,就是(把SSC)本土化一下。

因为“我接下来会对你做什么”它本身就暗含着一种权力的暗示。

可能在欧美的那些环境里,你直接说“我想要对你做这些”,对方可能直接就能反应过来:“OK,这里面有一些是我不想要的,我就跟你说我不想要这些”。(在东亚)如果你不本土化,直接拿来用,在实践中你会发现大家都是同意,最后你会发现TA有几项是不那么喜欢,不那么同意的,TA可能因为觉得你是一个有名的人,或者觉得自己是一个没经验的人,你是一个有经验的人,那我不好意思拒绝你,我又没有经验,我怎么能拒绝你呢?这些想法会充斥在TA脑海里,导致TA没有办法有效地做出一个理性的判断。

当然我要给自己叠个buff,我不是在说西方东方哪一方更好,哪一方更优之类的,我只是在说,西方的那一套搬过来,会有一些水土不服,我们可能需要做一些本土化的改变。

鸟鸟:是会有一些差异的。我作为一个被绑者,听到你说,“你想要怎么样”,我会感觉这里会有上位者主动把权利下放或是让渡的感觉。

48号:不是我主动把权利让给你,是这个权利本来就是你的,我现在要跟请你把它给我。在这个玩绳的时间段里,我通过这些问题申请暂时把它拿过来。

比如,我问你接下来是想要被蒙眼睛,还是想要看到这一切。你说我可以被蒙着眼睛,那我就获得了一项暂时剥夺你视觉的权利。

是我在向你申请,把这项权利暂时地交给我,而不是我把这个权利给你,允许你去同意或者拒绝,不是这样的。

鸟鸟:你这样的解释我就理解了。以及它跟我之前的想象有些不一样,我原来以为是在这个游戏中我是完全把权力交给你的。在你解释完以后,我发现过程中有非常多的权利申请的过程,是不断地在协商的一个过程,而不是在分配角色时一次性地固定了这个权力关系。

48号:是这样的。现代的 BDSM 关系,如果你不分析权力关系的话,很容易把它误解成一种暴力,因为只看表象的话,你只能看到一个人在打一个人,把一个人绑起来了,限制TA的行动。或者说一个人在骂一个人,一个人在羞辱一个人。如果你只看表面的话,只能看到这些。

但是当你去分析它的权力流动和权力分配的时候,你会发现不是这样的,原来是那个被打的人,被骂的人,TA们通过事先的沟通,已经事先把这个权利让渡出去了。那个正在打他、绑他的人,TA可能只是拿着被授予的权利在扮演下位者想象中的主人的角色。

字母圈领域从业8年,带给了我什么?

来源unsplash

8. 怎么在权力关系里 喊停?

鸟鸟:那怎么样去表演这种权力?你现在玩绳子已经7 年了,一开始你是如何去理解那个m,TA想象中的那个权力是怎么样的?还是说,可能是一个模糊的感觉,我就只是想要被束缚,但对对方是如何掌控这个权力、TA长什么样子我还不是很清晰,是这样一个过程吗?

48号:嘿嘿,我给你讲一个很好笑的案例。

我刚做这个号不久的时候,有一个预约的人,我们在沟通的时候,TA很想体验一下被打耳光是什么感觉,就相当于TA暂时授予了我打TA耳光的权利。TA说在一些小说上面看那些人被打了之后的反应,觉得被打耳光很爽。我就问TA,那你想要打得轻一点还是打得重一点呢?因为我听TA的描述,我感觉TA只是在小说里面看到觉得很爽,我怕他真的被打了耳光之后,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爽,所以我这么问,其实是希望他先从轻的开始,然后TA说,“你就按最重的来,有多重就打多重”。这个需要我很投入,我得给自己找个理由,我为什么要打TA这么重呢?我只能在见TA之前,在门口深吸两口气,把TA想象成欠了我很多钱的人,然后进去我就重重地打了TA两巴掌,嗯,然后TA就哭了,TA就喊停。我说怎么了?TA说一点也不爽,就是跟TA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我觉得这就是在两个陌生以及没有经验的人之间非常常见的现象,就是实践不会像想象的那么顺利。然后你们的权力关系,或者说这种权力的性感化演绎,经常会被某一方的不舒服或不成熟而打断。

像我最开始玩绳子的时候,我只是对着视频去摸索,那也会频繁地被打断,因为我会不记得怎么绑,会感觉我绑错了,需要暂停一下去看教程的。那个阶段在扮演中其实是不合格的,因为频繁地出戏,频繁地被打断,被动方的体验也不是很好的,最开始的时候都会这样的。所以大家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要担心,然后更加不要说为了担心出戏、打断,就隐瞒自己的感受、不敢喊停,或者觉得忍一忍就过去了,这样都是不好的,是很容易让自己受伤和受到侵犯的。

鸟鸟:你刚刚说的打耳光的那个,感觉你们一开始是在交流性幻想的阶段,那个情节是这样的,但TA可能不理解的是,感觉到的那个爽到底是来自哪里?是被打耳光吗?还是来自于感受到对方在打耳光的时候对TA的那种在意啊?TA如果没有被打的话,可能还是会觉得打耳光是爽的,打完就知道不是了。

48号:这些其实我觉得不重要,你总会有不了解的事物,当你从书本上去了解一些不了解的事物的时候,想象上和实际体验上总是会有出入的。

重要的是,当你体验到这种出入、不符合你的期待的时候,有的人TA会(很难喊停)。

就不说被动方,有的主动方其实不会那么尊重人。我了解到的,可能有的主动方就会说“怎么都是你说了算?想要体验打耳光的也是你,突然喊停的也是你,你想被打就被打,想不被打就喊停,那你尊重我嘛?”就是很多人会有这样的想法。TA的想法是认为,当他成为了 s 之后,天然有一种可命令 m 的权利,这种观点就是比较保守的。东亚老派的 BDSM 的观点就是“我是s,你是m,我天然地拥有命令你、使用你的权利了”。我觉得这个观点有点过时了,更现代的观点就是我刚才说的:我们两个人,不管你是 s 也好, m 也好,它只是两个身份,下面是两个平等的人,每个人的权利都是一致的,只是说这个人暂时想当m,所以TA暂时让渡给你一些权力,你才获得了这些权力。所以你在 BDSM 的实践中,把这些权利可以具象化成一些绳子捆绑、SP、dirty talk 之类的,这些具象化的表象表达出来,表演出来。

为什么说 BDSM 是一种权力不平等的具象化的表演?就是这个意思,不是当你做了s,有了一个 m 之后,你天然地就可以去做这样的表演,去命令他、使唤他了,所有的这些这些权利你都是要向他申请,得到他的许可你才能用的。TA授予你的权利,TA就可以随时收回去,这是很正常的。当你明白了这个逻辑之后,你就不会因为你的 m 突然收回了某项权利而感到气急败坏了。

鸟鸟:嗯,这个逻辑挺简单,很容易理解。但是这对于进入这个游戏的人心态上会有一些要求。首先对于 m 来说,TA要非常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权利是我的,这是一种非常主体性的意识。而如果 s 不能够理解和尊重对方主体性的话,就挺难玩这个游戏的。

48号:是的。然后你刚才说 s 是为 m 服务的,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我这么多年认识的人,或者说看到的事,总结下来,其实讨好型人格大部分还是 m 或者sub。虽然从权力分析看,这个权力是来自于TA的,但很多 m 和 sub 在实践中还是以 s 的快乐为快乐的,TA们会觉得我的主人因为玩我或者命令我、调教我而得到了快乐,这个时候我的价值和意义得到了体现,我就快乐了。很多人是这样的心态,所以最后还是会演变成一种资源不平衡的状态。 

最典型的一个对话是, s 去征求 m 的同意,说你的底线在哪里,你平时比较喜欢玩什么呀?m 可能就会说,嗯,都听你的,看你喜欢玩什么,我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喜欢。这个时候 s 就会说,那就按我的来,等到你特别难受,或者说特别接受不了的,想要喊停的时候,你就喊安全词。这样的沟通就逐渐演变成了刚才说的资源不统一不平衡的状态了。

鸟鸟:那像 SSC原则 这些,你觉得在中国的BDSM圈子,会被大家广泛了解和接受吗?我听起来应该是比较难被大众认同。 

48号:对,别的领域我别的玩法我不太了解,在绳子的这个圈子里面,通常情况下事前的沟通几乎没有,我只能用几乎没有。虽然我一直在做这件事情,但我看别人很少有,基本上都是有人去约绳,对方就说OK,然后就绑了。就这样。 

鸟鸟:所以像你一开始说的,更多的人是追求玩法,追求在其中增加个人的魅力,因为它可能意味着更多的性资源。 

48号:对,大家思考的会比较简单,会觉得我是一个下了血本学绳子的人,技术也比较好,那我有人来找我约绳子,满足我一些要求是很正常的,因为我贡献了自己的技术,我贡献了自己的体力呀。那你自然相应的,你需要满足我一些东西,比如把你绑起来之后,我摸你两下,打你两下,我还需要问你吗?我技术这么好,都不收你钱,摸你两下,打你两下怎么了?很多人是这样的观念,对权力层面(的思考)停留在这种比较原始、功利交换的心态上面。

鸟鸟:那跟很多人说“我都约你出来吃饭了,你不跟我回家,我不是亏了?”是一套逻辑啊。

 48号:对,可能他在日常生活当中就是这样的逻辑,在这个领域里面也是这种逻辑的延伸和应用。

鸟鸟:诶,所以你自己为什么认可这些原则?

48号:因为我从小就很讨厌别人,不征求我的同意。小时候最讨厌的就是家长们帮我做决定。比如吃饭时,TA觉得,你怎么吃这么少呀?你还没吃饱吧?你把这些都吃掉,你才能吃饱啊。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没吃饱?我自己的感受就是我已经吃饱了,那为什么还要吃呢?就是一种很典型的家长心态,自以为了解你。包括小的时候买衣服、买鞋会觉得你穿这个不好看,我觉得你穿这个好看。

一些越过你忽略你独立人格,去替你做决定的状态,让人很不舒服。嗯,那自然尊重你的决定权、尊重你的人格的表达就会很吸引我。不止我,应该很多人都有过这种被替代着做决定的经历。

原生家庭不可避免,那当你成人了,独立了之后,你自然要去追求一些你想要的更好的关系,在亲密关系里面不存在家长了,两个人平等,独立,那自然是要去尊重对方的独立的人格和主体的决定权呢。 

有的人他会延续。从小是被家长那样对待的,他可能不会反思,他生了小孩之后,他依然这样去对待他的小孩。或者小时候在家里见到那种关系,丈夫准妻子做的一些事情,或者替妻子做的一些决定,你生小孩了,我工作比较重要,那你就把工作辞了,在家带小孩吧。他可能不会反思,他会代入的,“那我结婚的时候我也这么干”,他会延续下去。

鸟鸟:而且这样的人通常会觉得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我去挣钱是非常难的,你在家带孩子可能更舒服,没有经过一个协商的过程中,他不知道对方要什么。比如你有跟我说,以前谈恋爱给女朋友点奶茶,或者是元宵节给她点汤圆,你觉得很浪漫…… 

48号:也许她那个时候根本不需要,不想喝奶茶,她也不爱吃汤圆,然后你给她点了,她也不能拒绝,因为明面上是为了她好嘛?其实你仔细分析下来看,还是一种不尊重她的一种体现。反正如果有人这样莫名其妙地给我点东西、买东西我是不会觉得浪漫的,我只会觉得有点冒犯。碍于情面,你不想喝不想吃也得吃一点喝一点。 

鸟鸟:有一些人会习惯性地延续这些东西,因为当TA自己的那个不舒服,没有被觉察的时候,TA就会习得了那套方法,但如果TA的那个感受被确认了,“诶,我觉得很不舒服”,这个时候TA可能会开始反思,说这套方法不太好。这跟你刚刚提到的,要确认我自己的感受是不舒服的,我能够去喊停,其实是同样的逻辑。 

48号:对的。补充一下,能够喊停的意思,不是说你能把那个“停”这个字喊出来。而是指你喊停的时候,跟你不喊停的时候面临的压力和成本是一样的。

我遇到一些人,TA说我没有剥夺对方喊停的权利,想喊停随时喊啊。但是对方真的喊停,TA会明显地区别对待。比如,当 m 喊停之后, s 会觉得很不开心,会言语之间给你一些压力。“诶,怎么叫喊停了?我也没用力打呀,你没事吧?”首先TA把喊停理解成一种错误,然后这个错误不是自己的原因,而是这个 m 的原因,这会一定程度上影响下位方去喊停的决定。TA会觉得“我喊完之后又会像上次那样,让S不开心,然后S会找我的问题,那我还是忍一忍,我还是不喊吧。” 

所以我们说的一个人有喊停的权利,不是指TA能把这个停喊出来,而是指的是当TA say no 的时候不会面临额外的道德压力和成本。

鸟鸟:那我问一个具体的,比如说 m 喊停了, s 真的觉得很不开心,我还在那个状态,我要去收住,还要去照顾你的感受。这个时候关系的进一步的出口在哪里呢?

48号:当 s 很不开心的时候,你需要去告诉 m,就是你要明确地表达,确实你刚才还沉浸在这个关系里面,突然被喊停了,你有一点不开心,但是你也要表达,我非常尊重你的这个喊停的权利,我不会因此觉得我们这个关系受到了影响。你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时间喊停。

嗯,就是你需要表达自己(情绪)的同时给 m 一点鼓励。你需要知道这个喊停是很重要的,以及你要知道可能这一次喊停的是TA,下一次喊停的就是你。

可能 99% 的人都觉得安全词是给 m 设计的。其实 s 也是需要有安全词,就是这关系里的每一方都要有安全词,因为不光是 m 会喊停, s 有的时候也需要喊停的,而且这个其实我觉得更严重,就是实践中几乎没有 s 组会用的安全词或喊停的。

鸟鸟:会有什么样的情景是对 s 来说需要喊停的?你自己遇到过吗?

48号:我有遇到过。

有一次有一个找我约绳的女生,一开始跟我说的是她想约绳,我们沟通得都很OK。在临近那个日期的时候,她突然问我说,她男朋友也想来,想看她被绑,问我可不可以?其实我是不太介意的,我就跟她说,如果你们两个之间都商量的没问题,那我也是 OK 的。TA们商量好说 OK 的,我就来了。玩绳子的过程中,她男朋友就坐在角落里面看,这都没有问题。玩绳子结束之后,这个女生她就跟我说 48 号,我现在被玩得有点想要,我能不能跟我男朋友在现场解决一下?我说OK,刚好我有点事,我先去房间里面忙,你们结束了喊我就行。我就去房间,过了一会她来敲门,说,TA们两个希望被人看着,有一个观众是会增加TA们的兴奋。

我就被拉出去,坐在那里看TA们好,看了一会,我觉得有点受不了了,我喊安全词,喊停了,就是看TA们对我来讲实在是没有什么乐趣,也耽误我的时间,我不知道TA们什么时候会结束,所以我就喊停了。

这是我能回想起来的,我使用安全词的一个例子。

我也认识一些朋友,尤其是在多边关系的时候,上位的一方也会用到安全词。

比如一次我上绳课的时候,我是和一个女s,还有两个m,她们是三个人一起去上的,这个女 s 她有两个m,她那个老师就问她借了一个m当自己的模特,给她留了一个,这样的话员分配比较合理。教学的时候老师拿这个m做的一些演示,让她觉得不舒服。她就跟那个老师的模特说,她要喊安全词了,no,不可以再继续下去了,再继续下去她很不舒服了。就是会有很多种情况, s 也是会遇到安全词的。

我们今天讨论的还是一种最简单的、最原始的沟通的状态,实际中是要比这个复杂很多。

 

字母圈领域从业8年,带给了我什么?

 

9. 玩游戏久了,会有什么变化吗?

鸟鸟:从你玩绳子到现在 7 年了,你会觉得这种复杂的程度是在增加,还是说它原本复杂的状态,但是你对它看得更清楚了,也更知道怎么去对应了。

48号:一直可能都是那么复杂的,只不过,当你还不那么了解,权力流动相当于BDSM一个具象化的表现,或者说一个工具,你没有办法把这个工具运用得那么的自如。随着你的理解加深,你也不会再拘泥于一种单一的想象。比如说当我想象成 s 只是一个服务者的时候,那我就把自己限定在一个框框里了。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其实你就会觉得,嗯,你给自己套上了一定的枷锁,比如说 m 想要让你做一件事情,因为觉得那我是服务者,那我好像嗯,服务他一下也没关系,那我就答应吧。然后或者当你有一些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嗯,你去问他,我不可,我可不可以这么做的时候,你会觉得我不是一个服务者,我这样去做好像我超出了一个服务者的范畴,嗯,好像也不太好。

当你给自己贴上一个标签的时候,你某种意义上也会被那个标签给限制住。BDSM 或者说任何的亲密关系的复杂性就在于,没有一个标签是可以完整地去描述一个角色或一个人的,你需要知道,标签的意义只是帮助别人快速地认识你,你自己不能被它限制。

最重要的还是,怎么样想让两个人不管是在短暂的还是长期的关系里面都相处得舒服?就像刚才说的,嗯,当一个 m 给你提了一项要求,你是简单地去答应他,还是说把它设置成一个奖励,然后在这个奖励的这个基础前置上面你还可以增加一些更有趣的玩法,让双方在 play 时交流互动的就变得更多,这些都是需要去思考的。

随着你的经验的增加,理解的加深,慢慢地你就不会被某一种思维或者某一个身份就定死局限在那了。

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大家都认为绑绳子的人,应该是一个 dom或者是一个s,但我也见过玩绳子的 m 或者sub,这就是一个很有趣的关系,很有趣的现象。TA可能会把自己跟 m 一起绑住,甚至有时会命令 m 或 sub 把自己给绑住,这些很有趣,你很难在刻板的 BDSM 的定义里面找到一个标签可以去描述这样的东西,只有在具体的灵活的、每个人都觉得舒服的关系里,才能观察到它们。 

鸟鸟:你现在玩绳子的固定关系最长的有多久?

48号:我现在 90% 都还是短期的,就是预约制的,玩完就结束了,这样比较轻度短期的关系。嗯,长期的关系的话可能就得看缘分了,比如玩了一次之后,双方的感觉比较好,就接着玩,玩着觉得互相感觉还不错,就变成了长期的关系。 

鸟鸟:那这个游戏久了,是不是也会变得平淡无聊?

48号:会的。这个时候可能就考验双方的智慧了。没有像大家想象的,你玩BDSM,一定有很多方法能让这个关系的新鲜度变得很更持久吧?嗯,没有。像我相处得比较长期的关系,到后面玩绳子反而会变得很少,更多的在一起也是因为有了更多兴趣爱好的重合。比如说都喜欢看电影,都喜欢动漫什么之类的,这个时候又靠着别的爱好的重合度带来的新鲜感,接着往下走。

你没有办法仅靠一个非常小的兴趣爱好的重合,就达成一段非常长期的亲密关系,反正我觉得我是很难的。

以及我觉得在长期关系中这个 BDSM 它的比重可能很低,就不会像大家想象的,那种小说里说的 24 小时乘以 7 天的那种。哈哈,那个很累的,完全就是像打耳光的那个小说描述一样,是很理想化的,很意淫的阶段。在现实生活中,至少我的经验和我见过的人和事里面是没有人可以(只靠BDSM)坚持下去的。

鸟鸟:我的那个社群里面,大家很多时候都是在聊边边角角的问题,今天去哪里玩?今天吃什么?然后健身减肥,工作压力。这些是大部分的内容,只有小部分,大家偶尔会分享一些小的视频,有意思的玩具等等的。

48号:我们的玩绳群里有个梗,就是这个群里除了绳子什么都聊。

鸟鸟:是这样的,但是通过绳子又会跟其它关系不一样。可能关于绳子会有更隐秘的那一层人的底色已经确认过了,所以会比其它的东西(关系)要更来得熟悉,更容易亲近。

48号:对的。因为虽然不聊,但大家都知道群里人喜欢绳子,有一个隐秘的共同爱好,会觉得相比于一般的陌生人是更近的,有一个互相知道彼此一个小秘密的那种亲近感。

鸟鸟:你自己试过被绑嘛?

48号:试过,肯定要试的。学绳子的时候首先有一些安全问题,老师会告诉你哪哪哪是不能绑的,哪绑起来是危险的。如果你不试的话,你死记硬背,就相当于背课本、背知识点一样。但是你试一次之后,比如脖子,你试一次就知道,这里真的不能绑,你就有很清晰的体验。当下一次要绑别人脖子的时候,你想到的就不是老师跟你说的这里不能绑,想到的是上一次你自己被绑脖子的时候,大概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鸟鸟:很像学中医,针灸要在自己头上扎,嘿嘿。

48号:有点那个意思。

10. 玩了BDSM,以前的关系回不去了?

鸟鸟:在玩这个的过程中,你会觉得有影响到你自己的性格,或者是对关系的认知吗?

你刚提到,说 m 里面的讨好型人格比较多。但人格它是不是流动的状态,不是固定下来的?有没有可能通过在游戏中一遍一遍地强调,比如我越来越确立了自己的感受和主体性,离开游戏以后,在现实生活中也变得更有主体性? 

48号:是会的。我前两天还刚收到一个评论,说她觉得在经历完 BDSM 的关系之后,回看之前自己的的那些香草型的亲密关系,就会觉得特别接受不了。因为 BDSM 里面是强调沟通、强调知情同意的,她在第一次经历这些过程后,会发现其实香草关系里有很多对这方面的忽视。她觉得在一段香草恋爱关系里,她谈了男朋友,那有很多约定俗成的事情,不经过沟通就已经确定了。比如“男生就是应该偏主动的”,男生想要牵女生的手,可能逛着街他突然就牵了,这个还会被认为“男生就是要主动一点”,或者“男生就是就要有勇气,不然你怎么能征服女生呢?”

鸟鸟:这个“征服”,像是东亚男性的KPI似的。

48号:对,他会觉得,你答应跟他看电影了,男生就默认你已经同意跟他亲密交往了,你跟他接吻了,那他可能默认你就同意跟他发生亲密关系或性关系……她在经历一段 BDSM 关系之后,回看这些香草型亲密关系,才发现,其实这些事情前面的沟通都是缺失的。

她在之前的香草关系里面,可能就觉得不舒服,但是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因为那些默认的东西都是从小到大的教育灌输给她的。从小到大身边的人,父母,亲戚朋友都是那么谈恋爱的,所以即使自己不舒服,也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但是她意外地 BDSM 关系当中觉醒了事前沟通的体验之后,她终于发现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了。就是很多决定越过了她,由另一方直接越俎代庖替她决定的,没有征求她的同意。所以她突然就觉醒了,发现了哪里不舒服。

鸟鸟:你说到的这个例子,可能这种觉醒,是在一个有“知情同意”原则的关系里才会有。如果在传统的或东亚主流的关系里面,对于这些原则不是那么强调,也无法感受到个人意志的重要。 

48号:是的,她能经历一段健康的 BDSM 关系,其实非常难得。

11. “风险告知”原则:一起承担风险、应对风险

48号:关于 SSC 原则,我还想补充一下,我们从头到尾都在聊这个 SSC 原则,我需要打一个补丁,以防大家觉得 SSC 是一个非常牛逼的规则,哈哈。

在今天, SSC 原则又在欧美社群里面处于一个被攻击以及饱受诟病的状态了,主要原因是因为它的第一个 S ,safe ,就是“安全”。安全我刚才介绍过它的背景,它是为了改善 BDSM 人群在舆论和大众当中的形象,所以推出了一个安全的概念,让大家知道绝大部分的 BDSM 玩家还是在安全的范围内去玩,不会造成恶性的事件。

这个安全当做口号喊出来是可以的,但是实践的过程中,你会发现它没有什么可以操作的空间。因为理论上来讲,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是安全的,你说我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进行 BDSM 活动,这很显然是一句空谈。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可能噎着,喝水都不一定是百分百安全的,没有百分百安全的东西的啊。

所以现在欧美的一些 BDSM 的社群中,TA们更推行一种新的原则,叫做RACK 原则。翻译过来叫做“风险告知原则”,TA们反对的就是 SSC 里面的这个safe。

RACK 原则的观点是,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安全的,我在跟你沟通知情同意的时候,我不能告诉你“我会保证你的安全,请放心地跟我玩吧”。我只能告诉你说我接下来要对你做的事情,大概会有什么样的风险,请你评估一下,你能否承担这个风险。如果你觉得能,那我们接下来就一起玩。如果你觉得你不能,那我们就不玩。

举一个典型的例子,我是玩绳子的,一个人他来找我说他想尝试吊缚,按照传统的 SSC 原则,我会告诉他,“OK,有几个姿势我觉得是相对安全的,我们来做这几个相对安全的姿势。因为你是第一次尝试吊缚,我也推荐你做一些相对安全的姿势,然后给你一个比较好的体验。” 

那如果我按 RACK 原则来实践的话,我就会告诉他,首先我们两个是存在信息不对称的,我是有很多玩绳子经验的人,你是一个没有玩绳子经验的人,只是网上看到的一些吊缚的图片,觉得把人吊起来是很美的,想来尝试。你对这里面存在的一些风险是不知道的,所以风险告知原则首先要求的是我把这个风险告诉他。

我会告诉他,吊缚可能会导致你身体很痛,你是否有承受一定的身体疼痛的能力?第二点就是吊腹可能会在你的身体上留下绳子的痕迹,根据人的体质会大概会 3- 5 天才消失,你评估接下来这 3- 5 天的时间里,这个绳痕会不会带给你不方便,这也是一种风险。

还有第三个风险,就是受伤风险。虽然我是一个玩绳子非常有经验的人,但我也不能保证百分百是安全的。一些受伤的风险,比如磨破皮肤,有一些血印,压到神经短暂的麻木等等,它的恢复周期大概是多久?你是否能够承受这样的风险?你在我听完描述风险后,依然很想尝试这个吊缚,以及作为一个成年人,有理智的精神状态,能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做出了尝试的决定,这个时候你就可以和我一起尝试吊缚了。 

风险告知原则的背后,提倡的是风险共担,因为我把风险告诉了你,你也认可了这样的风险,同意了这样的实践,当出现了具体问题的时候,我们是双方平摊这样的风险,一起去解决风险带来的后果。

相当于 RACK 是给 SSC 打了一个补丁的感觉。

鸟鸟:就是说,我是在完全了解这种所有信息包括风险的情况下,确认我真的要这样做。这样的原则是进一步地在强调个人意志和理性清醒。

48号:对。RACK首先要达成的原则就是,双方或者说各方都是可以理性做抉择,以及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任的人。举个极端点的例子,如果我是一个未成年人,我还有监护人,我自己说,“我知道我可以”,但你这个决定是无效的,因为在法律上你未成年,那你的监护人有最终的决定权。或者说我今天喝了酒,现在已经醉醺醺的了,在一个半醉半醒的状态之间,我说可以,我很感兴趣,,那这种状态其实也是不被接受的,因为它处在一个不理智的,没有办法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的状态,这种情况也不可以。

RACK 原则,它对应的是风险共担,不是说我把这个风险告诉你了,然后就摆烂了,它还要求双方一起尽可能地、最大化地解决掉风险。比如我会告诉你绳缚可能会压迫神经,那我作为主动方,要在旁边准备剪刀,以及我会时刻观察你的状态,你不对我就帮你解开,解不开我就用剪刀把绳子剪了,这是我为了应对这个风险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努力。

你作为被缚,你也要风险共担,为了要去降低这个风险,你也要做一些事情。比如你需要在吊缚的时候时刻评估自己的身体状态,因为没有人比你自己更了解你的身体。当你觉得有哪里不舒服的时候,你需要及时地告知,你的缚手(玩绳子的人),你需要及时告知TA你哪里不舒服,以及告诉TA你现在是不是还能够坚持,不能坚持就立刻放下来,这是你需要为了降低这个风险而做的一些努力。

我也会遇到有一些体验者,他会说“ 48 号我今天就把自己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

鸟鸟:哈哈,听到是不是毛骨悚然。

48号:是的。就相当于TA把自己的那一份责任完全推给了你,这个时候你是不会觉得享受的,你会感到压力山大。哇,他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了,他把他自己的身体完全交给了我。

有的人真的会这样,上去之后他可能一下就上头了,整个人不再关注自己了,就沉浸在那种巨大的体验感或者快乐里边,他就忽略了自己身体的感受。尤其是,他在痛苦跟快乐的时候都会分泌肾上腺素跟多巴胺,这时更容易忽略掉自己身体的感受。

鸟鸟:他对痛觉已经没有那么敏锐了。

48号:对。再举个例子,比如 SP 的时候,就是打屁股的时候,有一些重度的SP,可能会导致破皮。破皮的话可能会不能坐,有的时候会导致感染之类的。那双方对这个风险都知晓了之后,就要尽最大可能避免这个风险。不是说那我就打轻一点,这样的话可能双方又爽不到。那我打的时候,事先准备好一些消毒的,万一破皮了,第一时间进行消毒,以及准备一些治疗挫伤的膏药,结束了之后第一时间抹上去。以及人在疼痛的时候会出大量的汗,可能会造成脱水。那我事先准备好一些水,我自己评估我有一些脱水的时候,就及时地补充水分。

以及我出汗了之后,如果环境温度低,那我事先准备一些毛毯,或者是先开空调,把室内的温度做到适宜,这些都是去解决风险,双方去做出的努力,所以风险告知原则它的另一半是风险共担,你需要为了解决这个风险做努力,不是说我把风险列出来就完事了。

鸟鸟:看来玩绳子,不是准备一根绳子和吊环就可以,要准备东西还挺多的。

48号:你甚至还得去学一学人体的神经分布,或者说生理构造。你需要知道哪些位置是能绑不能绑的,哪些位置容易压迫到神经需要避开。

鸟鸟:嗯, 7 年的时间够读一个博士了,你对它的兴趣还一直保持吗?就是那种好奇,一直感觉有东西吸引你,要继续去学。

48号:还是。因为我没有把它当成工作,如果我把它当成工作的话,确实可能就不爱了,因为有的时候就你没有办法自由地行使你拒绝的权利,你要靠它挣钱的话,就很难。但如果它只是一个兴趣爱好,我说拒绝的时候不会给我造成额外的道德负担和压力,那我想拒绝的时候可以自由拒绝,就不会影响到我对这个的兴趣。 

鸟鸟:嗯,我原来想象中这个游戏,它是一个封闭式,跟现实比较隔绝的状态。但是听你说完后,包括你要做的这些准备,还有过程中的关于权力的协商,还有一些具体的东西,我感觉它需要关照很多现实的需求,不是一个空中楼阁,可以甩开现实的压力,沉浸在里面去玩。

48号:嗯,怎么说呢,我觉得 m 或者说 bottom,就是下位方,还是比 top 要更能沉浸的。因为TA虽然也要时刻关注自己的感受,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可以把这些东西交给top,自己完全沉浸进去。但是 top 的话想要完全地沉浸进去,丝毫不关注TA和外界的联系是不太可能的,因为不管你是实操的那个人,是最大的安全和风险的把控者,不可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沉浸在里面,你还是时刻会需要关注着TA的身体状态,外界的环境风吹草动呀。最极端的情况,像我之前在台湾上绳课的时候,有老师跟我讲,他说玩绳子的时候突然地震了,然后就把那个绳子剪断,扛着模特就往外面走。

就是你得时刻地关注着这些意外情况,很难完全做到与外界隔绝,沉浸进去。

鸟鸟:会不会有人在过程中发生现实压力的创伤应激?

48号:我遇到过一个幽闭恐惧症,TA就是因为小的时候有过类似的创伤经历,所以对小空间特别的反感。事前沟通到位的话,TA可能也会告诉你这些,那你就不要安排那些特别狭小空间的体验,比如什么进笼子,什么蒙眼睛这些都避免掉就好了。

如果TA出现了创伤应激,要么就是事前沟通没有到位,要么就是忘记了这个这回事,出现了的话就赶紧停止,从那个环境当中脱离出来。这可能是极少一部分情况。

像你说的那种现实当中就有很大压力,或者用一种玩梗的说法,什么“现实中在公司当狗,游戏中给 s 当狗”这种情况?我遇到的反而很少,它仅仅是一个梗,因为有一种性格补偿机制,就是一般情况下,日常生活中,在公司当狗,或者说活得很累,生活压力特别大的人,反而在游戏中更倾向于成为 s 或者说主动的那一方。 

在日常生活中替别人做决定比较多,做决策比较多,觉得压力很大、很累的那一部分人,反而会成为m,因为TA想逃离那种无时无刻想要给别人做决定的状态,想获得一段时间被别人命令,被决定的状态,这个是反的。

鸟鸟:这样的话,好像不同的状态底下进入不同的角色是满足不同需求。比如48 号,你会觉得很累,寻找成为 m 的机会吗?

48号:我有试过,但是我觉得这对我缓解压力的功效不是那么大,人缓解压力的方法有很多,可以去运动,玩游戏,它只是众多解决方法中的一种。我是一个比较社恐的人,我压力大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待着。不管是一个人去打游戏或是去打篮球之类的,我不喜欢在压力很大的时候再跟人接触。

鸟鸟:这样的话 S和M 还是相对固定的,没有那么随意流动。

48号:可以啊,我只是说了我自己的状态。我有一个非常不适合的观点,但我自己还坚持这么认为。我觉得所有的人都是switch,都是既有 s 的一面,也有 m 的一面。嗯,TA暂时没有展露出的一面,可能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或者没有遇到合适的契机。

比如我就有一个朋友,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他一直以来都是s,直到有一年他家里出现了一个变故,有一个亲人去世了,家里已经没有别人了,他只能自己回家操办后事,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和压力,那段时间他压力特别特别大,他突然就想当 m 了,就是转变了。所以我觉得可能就是没有遇到那个改变他的,或者说我还没有遇到改变我的人和事情嘛。

而且他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不是说他当了 s 之后就一定一直想当s,或者当了 m 之后就一定想当m,它可能是同时存在的,可能面对这个人的时候,面对这个人的气场,就觉得应该在这个人面前是一个s,或者面对那个人的气场,觉得在那个人面前是个 m ,都是有可能的。

我还是要给听众们打一个预防针。我讲的这些原则,能够做到的人很少,大家不要觉得,哇,听 48 号讲的这个BDSM关系也太好了吧,我赶紧去试一试,然后你就发现,你遇到的可能90% 的人都没有办法做到这些原则。能够做到真正的沟通、尊重、知情同意的人很少。大家还是要保护好自己,注意安全。如果你想去试试,只要你觉得不舒服、想离开,你一定要尊重自己的内心的想法,不要像我开头说的害怕拒绝,就直接说出来就可以。

鸟鸟:是不是可以先把一开始的尝试当成是我在练习拒绝,练习确认自己的感觉,不用要求自己一进去就沉浸其中,或者是一进去就多么地享受。

48号:是的,练习拒绝或者说有效地表达拒绝是很重要的,但也不一定非要在 BDSM 关系里练,你日常生活中就可以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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