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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母圈“在囚笼内起舞”

字母圈“在囚笼内起舞”

《潮汐图》里说,“笼子是无处不在的,可以是监狱、广场、一个人或者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笼子。”

口述:横舟,32岁,男,在家里帮忙

笔者:48号

父母是做传统生意发家的,所以重男轻女的思维很重,在90年代大部分人都在骑自行车时,我们家就有了轿车。

至今仍然记得,有次小学放学,父亲顺路开车接我。看见那熟悉的车牌,我背着书包钻进后座,哇哇大哭着说上体育课时磕到了嘴唇,被自己的牙齿刮掉了一块肉。

父亲没有安慰我,反而打了一把方向,把车开上了马路,头也不回地喝止住我的哭泣,“哭什么哭!把眼泪憋回去!这点小事算什么?你是个男子汉,我们家唯一的男丁,将来整个家都要扛在你肩膀上,这么软弱像什么话,赶紧收声,不管多疼,都给我忍着。”

字母圈“在囚笼内起舞”

图片来自电影《只有大海知道》

父亲说完后我哭的更凶,大喊着以后只要妈妈来接我,再也不要爸爸来了。

父亲没有说话,只管踩下油门一路开回了家,一路上只有我的哭声和他的玻璃茶杯与卡座碰撞的声音。

到家后父亲将我扔进小房间里,瞪着我,告诉我什么时候不哭了,什么时候才可以出来吃饭。

被反锁了4个小时后,我仍没有止住哭泣,我只记得门外的父母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最后父亲气冲冲地将门打开,一边拉着我去吃饭,一边说我是“废物”。

由于重男轻女的缘故,我家里还有三个姐姐,父亲和母亲本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干劲,一直生一直生,直到快接近40岁时,才终于把我生下来。

兴许是和姐姐们一起长大的缘故,我从小的性格便更像女孩子,敏感、细腻、柔软。

但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姐姐们撒娇、哭泣时,父亲至少会将她们搂在怀中,轻柔地拍着她们的背;而我哪怕只是露出一点软弱的迹象,便会马上得到冷眼和惩罚

这是贯穿我整个童年的伤疤,导致我不敢与家人吐露任何“细腻的情感”,至于为何如此,我每次去问父亲、母亲、姐姐时,得到的回答总是很简单——“因为你是男的,将来要继承家业的。”

 

字母圈“在囚笼内起舞”

图片来自电影《黄金宝藏》

《潮汐图》里说,“笼子是无处不在的,可以是监狱、广场、一个人或者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笼子。”

对我来讲,这具男性躯壳便是我的笼子,在这笼子里,我不被准许去懦弱、哭泣、逃避、倾诉;我被夜以继日地要求去做到阳刚,拥有男子气概,每当泪水忍不住在眼眶打转时,紧箍咒似的咒语就会在耳边响起——“不能哭,你是个男子汉”。

读大学时我去了国外,第一次远离了父母家人,以为可以暂时逃脱笼子的束缚。

但其实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我发现即使是在没有父母的环境里,当我想要去逃避、流泪,去承认自己的软弱时,自己也会莫名焦虑起来,想起自己接受的教育,也想起父亲严厉的眼神——“你为什么这么软弱?哪个男人像你这样?”

我爱上了穿女装。

我不知道这样的转折是否太过突兀,但事实确实如此。大学里的某一天,当我心跳180,像打破了某些禁忌似的,穿上文胸、裙子、笨拙地涂上口红时,心里竟感受到了一种舒适。

对的,舒适。

也许和大部分女装爱好者的点不一样,我喜爱女装既不因为美丽,也不和性相关,仅仅是因为穿着女装时,能假装自己逃离了那个“男子气概”的刻板躯壳,获得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摆烂快乐。

字母圈“在囚笼内起舞”

图片来自电影《我的路》

“你说我烂就烂吧,无所谓,我都不做男人了。”

每每此时,我的灵魂反而像得到了轻柔的救赎,“我不再是父亲商业版图的接班人,也不用背负着家族前进,我只是个普通地不能再普通,可以摆烂、可以逃避、可以放声大哭的平凡人罢了。”

大三时,我以CD(crosse dressed)sub的身份找了一位同样留学来的女Dom,那段时间的经历组成了我人生中从未体验过的快乐。

什么都不需要想,只需要跟随着命令行动,疼了可以放声大叫,不需要隐忍,委屈了可以嚎啕大哭,扑到她怀里求一个温柔抱抱。

我不是关系里的主导者,也可以大方承认自己不是主导者,我不用故作坚强,可以褪去所有的粉饰和伪装。

和女主人去参加活动时,没有人会因为这点嘲笑我,反而很多人夸我很乖很可爱。

但生活的残酷就在于,每当你觉得自己将要跳出一个牢笼的时候,总有一些若隐若现的痕迹把你抓回去。

大四时,父母发觉我有留在国外的倾向,几乎每天都给我打电话,软硬兼施,威逼利诱,软磨硬泡,要求我务必毕业后就回家。

父亲说自己渐老,我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要有使命感,要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不能只顾自己,要多为家里考虑。

Dom则常常和我说,“你可以做自己的,不用活成别人期待的样子。”

上述观点也代表了我内心的两种念头,每当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时,它们都要把我撕裂。

诚实地面对自己,并成为自己,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尤其是父母在电话中声泪俱下时。

他们说,“最后你的姐姐们都要嫁走,只有你,儿子,儿子啊,你必须回来。”

我软弱,折中,妥协,无法为了自己去辜负亲人的期待。

所以我知道,最终我还是会回去,成为那个被父亲、被家庭所期待的角色,因为就像父亲所说,“我是家族里唯一的男丁。”

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案,不过就是这样——在扮演好家庭赋予自己角色的同时,偶尔秘密地放纵下自我。

于是毕业快回国时,我向女主人发起了一个傻傻的邀请,问她是否愿意跟我一起回国、结婚,平时在亲戚朋友前装作我是主导的样子,但私下里还维持DS的关系。

她直截了当地回绝了我,说,“不要,戴着面具生活很累的,就是因为不喜欢被父权凝视,才一步步走到了现在,怎么可能又回去。”

作为典型父权家庭里长大的孩子,那时我终于明白,其实对男性气质的刻板要求伤害的是我们所有人,男性必须阳刚,女性必须柔弱。作为二十多年的受害者之一,我不仅自己没有跳出来的勇气,竟还想再次将她拉入火坑,实在是过于自私。

字母圈“在囚笼内起舞”

图片来自电影《我的路》

如今回国已经好些年,做着家里安排的工作,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儿子也已经快6岁了。生活日日重复,大事小事推着你往前走,让人没空回想过去,也无力畅想未来。

有次儿子拿着ipad问我“爸爸爸爸,什么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是男小朋友不能轻轻哭,应该重重哭吗?”,我脱口而出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有,是说男孩子必须更坚强一点”。

说完感觉不对,又赶紧把他拉过来,告诉他,“刚才爸爸说错了,以后你想哭的时候,记得不要想起这句话,只管重重地去哭就可以。”

 

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心里也会激起一些不切实际的感怀,幻想着有没有一个平行时空,里面有个当年没有回到父母身边的自己。

– 完 –

编辑说:我们常常认为女性是“父权体制”的受害者,但其实男性本身也深受其害,例如在bdsm中,有让男m穿女装的羞辱play,却没有让女m穿男装的羞辱。

 

这本质上即是因为父权视角中,认为男性向女性看齐是退步的,反之,则是一种进步。男性被要求阳刚、坚强、强大,任何违逆此形象的男性均要被唾弃。

本文中的主人公即是如此,三十多年的父权凝视为其带去了压抑的童年、青年直至中年。

但好在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并决定为下一代提供更开明的环境,也希望我们和我们的后代终能生活在更美好的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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